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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氏聞見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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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氏聞見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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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

道教

本自黃帝,至老君。祖述其言,故稱為黃老之學。戰國時,圉寇蒙莊之徒,著書咸以黃老為宗師。圉寇《天瑞篇》引黃帝之書曰:「谷神不死,是為玄牝。玄牝之門,是為天地根。綿綿若存,用之不勤。」此章黃帝之言,而存五千之內,則老氏所書同出已明矣。其後學,道學、儒、墨,諸家分明,各為一教。漢武帝進用儒術,黃老由是見廢。後漢桓帝夢見老子,詔陳相孔壽立廟於苦縣,刻石為銘。今亳州真源縣即古楚縣賴鄉也,漢時屬陳國。郭緣生《述征記》云:「老子廟中有九井,汲一井,八井皆動。」即其地也。國朝以李氏出自老君,故崇道教。高祖武德三年,晉州人吉善行,於羊角山見白衣老父呼善行,謂曰:「為吾語唐天子:『吾是老君,即汝祖也。今年無賊,天下太平。』」高祖即遣使致祭,立廟於其地。遂改浮山縣為神山縣,拜善行為朝散大夫。 高宗乾封元年,還自岱岳。過真源,詣老君廟,追尊為玄元皇帝。 玄宗開元二十一年,親注老子《道德經》。令學者習之。二十九年,兩京及諸州各置玄元皇帝廟,京師號玄元宮,諸州號紫極宮。尋改西京玄元宮為太清宮,東京玄元宮。

儒教

(以上有缺文)為儒學。復以諸生多不精勵,遂廢州縣學。京師惟留國子生七十二人。煬帝即位,復興教誘。國朝以來,州縣皆有博士,縣則州補,州則吏曹授焉。然博士無吏職,唯主教授,多以醇儒處之。衣冠俊人職此為恥。玄宗時,兩京國學有明經進士,州縣之學絕無舉人。於是敕停鄉貢,一切令補學生,然後得舉。無何,中原有事,乃復為鄉貢。州縣博士學士,惟二仲釋奠行禮而已。今上登極,思宏教本。吏部尚書顏真卿奏請,改諸州博士為文學,品秩在參軍之上。其中下州學一事以上,並同上州。每令與司功參軍同試貢舉,並四季同巡縣,點檢學生,課其事業。博士之為文學,自此始也。流俗婦人多於孔廟祈子,殊為褻慢,有露形登夫子之榻者。後魏孝文詔:「孔子廟不許婦人沓雜,祈非望之福。」然則聾俗所為,有自來矣。

第二卷

文字

黃帝史官蒼頡視鳥獸之跡以作文字。依類象形,故謂之文。形聲相益,則謂之字。著於竹帛謂之書,凡九千字,所謂古文者也。古有六體:一曰指事,上下是也。二曰象形,日、月是也。三曰形聲,江、河是也。四曰會意,武、信是也。五曰轉注,考、老是也。六曰假借,令、長是也。推此六體,文字大端可得而見矣。《周禮》「保氏教國子以六書」,即其事焉。至周宣王時,太史史籀更著大篆十五篇,與古文或異,然不外六書之指。大篆、小篆亦名籀書,與古文並行。春秋之時,孔子之書六經,皆古文也。其後諸侯不統於王,車途異軌,文字異制。秦氏既兼天下,丞相李斯乃奏同之,罷其不與秦文合者。李斯又作《蒼頡篇》,中車府令趙高作《爰歷篇》,太史令胡母敬作《博學篇》,皆依傍大篆,或加省約,謂之小篆。於時獄官事繁,篆書不給。御史程邈有罪,繫雲陽獄中,變篆為隸,以從簡易,始皇善而用焉。故秦時書有八體:一曰大篆,史籀所作也。二曰小篆,李斯、趙高、胡母敬所作也。大小二篆,皆簡策所用。三曰刻符,施於符傳。四曰摹印,亦曰繆篆,施於鬱。五曰蟲書,為蟲鳥之形,施於幡信。六曰署書,門題所用。七曰殳書,銘於戈戟。八曰隸書,施於公府。皆因事出變而立名者也。善長注《水經》云:「臨淄人發古塚,得桐棺,前和外隱起為隸字,言『齊太公六代孫胡公之棺』,惟三字是古,餘同今書。故知隸書非始於秦世也。」按此書隸在春秋之前,但諸國或用或不用。程邈觀其省易,有便於時,故修改而獻,非創造。漢興,多因秦制,通行隸書,古文由是散逸。古者十年入小學者,計十七能諷書九千字,乃得為史。又以六體試之,郡太守課,最者以為書史。平帝時征沛人爰禮等說文字於未央庭中,黃門侍郎楊雄采以作《訓纂篇》,並前《蒼頡》等共四篇、五千三百四十字。王莽居攝,大司空甄豐等取四篇校定文字,頗改古文,別為六體:一曰古文,孔子壁中書也。二曰奇字,古文之異者也。三曰篆書,即小篆也。四曰佐書,即隸書也。五曰繆篆,所以摹印也。六曰鳥蟲,以書幡信也。後漢和帝時,始獲七千三百八十四字。安帝時,許慎特加搜采,九千之文始備,著為《說文》,凡五百四十部。皆從古為證,備論字體,詳舉音訓。其鄙俗所傳,涉於訛妄者,皆許氏之所不取。故《說文》至今為字學之宗。魏時有李登者,撰《聲類》十卷,凡一萬一千五百廿字。以五聲命字,不立諸部。晉有呂忱,更按部搜求異字,復撰《字林》七卷,亦五百四十部,凡萬二千八百二十四字。諸部皆依《說文》,《說文》所無者是忱所益。後魏楊承慶者,復撰《字統》二十卷,凡一萬三千七百三十四字,亦憑《說文》為本。其論字體,時復有異。梁朝顧野王撰《玉篇》三十卷,凡一萬六千九百一十七字。復有《地蒼》、《廣蒼》、《字指》、《字括》、《字苑》、《字訓》、《文字志》、《文字譜》之類,互相祖述,名目漸多。漢代又有草書,故自蒼頡至於漢代,書凡五變,所謂古文、大篆、隸書、草書是也。南齊蕭子良撰古文之書五十二種,鵠頭蚊腳,懸針垂露,龍爪仙人,芝英倒薤,蛇書蟲書,偃波飛帛之屬,皆狀其體勢而為之名。雖義涉浮淺,亦書家之前流也。近代小篆、八分、草書、行書等並見施用,餘多不行。

典籍

漢承秦滅學,武帝開獻書之路,置寫書之官。由是外有太常、太史、博士之藏,內有延閣、廣內、秘室之府。成帝時,秘藏頗有亡散,乃使謁者陳豐求遺書於天下。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傳、諸子、詩賦,步兵校尉汪宏校兵書,太史令尹咸校數術,侍醫監李柱國校方技。哀帝使向子歆嗣父之業,歆遂總會群篇,著為《七略》,大凡萬三千二百六十九卷。王莽之末,又被焚燒。光武還洛陽,所載經傳二千餘輛。明帝尤重儒術,爾後撰錄三倍於前。董卓移都之際,自辟雍、東觀、蘭台、石室、宣明、鴻都諸藏典冊文章,竟共剖散,圖書縑帛,軍人以為帷囊。及王允收而回者才七十餘乘。道路艱遠,復棄其半。長安之亂,一時焚蕩。魏氏拾掇亡書藏三閣,秘書郎鄭默始制《中經簿。》秘書荀勖分經、史、子、集為四部,甲乙丙丁之目,大凡九千九百四十五卷。惠、懷之末,靡有孑遺。西晉著作郎李光以勖舊部校之,存者但有三千一十四卷。其後中朝遺書稍流江左。宋文帝八年,秘書監謝靈運造《四部目》,凡四千五百八十二卷。元徽初,秘書丞王儉又造《目錄》萬五千七十四卷,儉又別撰《七志》,有《經典志》、《諸子志》、《文翰志》、《軍書志》《陰陽志》、《術藝志》、《圖譜志》。齊永明中,祕書丞王亮又造《書目》萬八千一十卷。齊末,兵火延燒秘閣。梁初,命秘書監任昉於文德殿內集藏眾書二萬三千一百六卷。普通中,阮孝緒更為《七錄》。有《興錄》、《記傳錄》、《子錄》、《文集錄》、《伎錄》、《佛錄》、《道錄》。元帝克平侯景,收文德殿書及公私經籍歸於江陵,大凡七萬餘卷。周師入郢,並自焚之。宋武入關,收其圖籍,才四千卷。赤軸青紙,文字古拙。魏孝文始都洛邑,借書於齊秘府,稍僅充實。爾朱之亂,散落復多。北齊遷鄴,頗更搜聚。後周保定,書止八千,其後至萬卷。周武平齊,先封書府,所加舊書僅至五千。隋開皇三年,秘書監牛宏表請分遣使搜訪異本,每書一卷,賞縑一匹,校寫既定,本還其主。由是人間異書,往往閒出。及平陳后,經籍漸多。煬帝限寫五十副本,分為三品,於東都觀文殿東西廊屋,列以貯之。大唐武德五年,克平隋。鄭公盡收圖書,命司農少卿宋遵貴載之以船,溯河西上。行經底柱,多被湮沒,十存一二。其目錄、四部書大凡八萬六千九百六十六卷,除凶書及刪去淺俗無益教理者,見在三萬六千七百八卷,著在《隋書.經籍志》。自後書帙頗增。開元中,定四部目錄,大凡五萬八百五十二卷。此自漢以來典籍之大數也。

石經

初,太宗以經籍多有舛謬,詔顏師古刊定,頒之天下。年代久,傳寫不同。開元以來,省司將試舉,又皆先納所習之本,文字差互,輒以習本為定。義或可通,雖與官本不合,上司務於收獎即放過。天寶初,敕改尚書古文悉為今本。十年,有司上言:「經典不正,取捨難准」。詔儒官校定經本,送尚書省並國子司業張參共相驗考。參遂搨定五聲字樣書於太學講堂之壁,學者或就取正焉。又頒字樣於天下,俾為永制。由是省司停約習本。 後漢明帝時,公卿言五經駁異,請開呂不韋塚,是未焚詩書前本。論者以為(有缺文) 神武作相,自洛陽運之於鄴,至河陽,岸崩,沒水,其得至鄴者不盈其半。 隋開皇六年,又自鄴再入長安,置於秘書內省,議欲補葺。隋亂,造立之司,用為柱礎。貞觀初,魏徵為秘書監,始收聚之,十不存一。其相承傳秘之本,猶存秘府,而《石經》自此亡矣。天寶中,余在太學,與博士諸生共論經籍失正,為欲建議請立《大唐石經》。遷延未發,而胡寇海內,文儒道消。至今四十六年,兵革未息。嗚呼!石經之事,亦俟河之清也。

聲韻

周禺好為體語,因此切字皆有紐,紐有平、上、去、入之異。永明中,沈約文詞精拔,盛解音韻,遂撰《四聲譜》、《文章八病》。有平頭、並尾、蜂腰、鶴膝,以為自靈均已來,此秘未睹。時王融、劉繪、范雲之徒皆稱才子,慕而煽之。由是遠近文學,轉相祖述,而聲韻之道大行。以古之為詩,取其宣導情志,激揚政化,但含征韻商,意非切急,故能包含元氣,骨體大全,《詩》《騷》以降是也。自聲病之興,動有拘制,文章之體格壞矣。隋朝陸法言與顏、魏諸公定南北音,撰為《切韻》,凡一萬二千一百五十八字,以為文楷式。而先仙刪山之類,分為別韻。屬文之士,共苦其苛細。國初,許敬宗等詳議,以其韻窄,湊合而用之。法言所謂「欲廣文路,自可清濁皆通者」也。爾後有孫愐之徒,更以「字書中閒字釀於切韻,殊不知為文之匪要,是陸之略也」。天寶末,平原太守顏真卿撰《韻海鏡源》二百卷,未畢,屬胡寇憑陵,拔身濟河,遺失五十餘卷。廣德中,為湖州刺史,重加補輯。更於正經之外,加入子、史、釋、道諸書,撰成三百六十卷。其書於陸法言《切韻》外,增出一萬四千七百六十一字,先起《說文》為篆字,次作今文隸字,仍具別體為證,然後注以諸家字書,解釋既畢,征九經兩字以上,取句末字編入本韻,爰及諸書,皆仿此。自為聲韻已來,其撰述該備,未有如顏公此書也。大歷二年,入為刑部尚書。詣銀台門講上之卷。敕宣付秘閣,賜絹五百匹。

第三卷

貢舉

國初,明經取通兩經,先帖本,乃按章疏試墨策十道。秀才試方略策三道。進士試時務策五道。考功員外職當考試。其後舉人憚於方略之科,為秀才者殆絕,而多走明經、進士。貞觀二十年,王師旦為員外郎。冀州進士張昌齡、王瑾並文辭俊雅,聲振京邑。師旦考其文策為下等,舉朝不知所以。及奏聞,太宗怪無昌齡等名,問師旦。師旦曰:「此輩誠有辭華,然其體輕薄,文章浮豔,必不成令器。臣懼之,恐後生倣效,有變陛下風俗。」上深然之。後昌齡為長安尉,坐贓罪解官,而王瑾亦無所成。高宗時,講士難其選。龍朔中,敕左史董思恭與考功員外郎權原崇同試貢舉。思恭吳士,輕泄進士問目,三司推,贓污狼藉。後於西堂輪次告變,免死除名,流梧州。開曜元年,員外郎劉思立以進士准試時務策,恐傷膚淺,請加試雜文兩道,並帖小經。玄宗時,士子殷盛,每歲進士至省者,常不減千餘人。在館諸生更相造詣,互結朋黨,以相漁奪,號之為「棚」。推聲望者為棚頭。權門貴戚,無不走謁,以此熒惑主司視聽。其不第者率多喧訟,考功不能御。開元二十四年冬,遂移貢舉屬於禮部。侍郎姚奕,頗振綱紀焉。其後明經停墨策,試口議,並時務策三道。進士改帖大經,加《論語》。自是舉人積多,有參互、孤絕、例技、抵注之目。舉人多於經不精,有白首舉場者,故進士以帖經為大。天寶初,達奚恂、李嚴相次知貢舉,進士文名高而帖落者,時謂「試時放過」,謂之「贖帖」。十一年,楊國忠初知選事。進士孫季卿曾謁國忠,言禮部帖經之弊大,舉人有實才者,帖經既落,不得試文。若先試雜文,然後帖經,則無餘才矣。國忠然之。無何,有敕進士先試帖經,仍前後開一行。是歲,收入有倍常歲。又,舊例試雜文者,一詩一賦,或兼試訟論,而題目多為隱僻。策問五道,舊例三道為時務策,一道為商,一道為征事。近者商略之中或有異同,大抵非精博通贍之才,難以應乎茲選矣。故當代以進士登料為登龍門。解褐多拜清要,十數年閒掇跡廟堂。輕薄者語曰:「及第進士俯視中黃郎。落第進士萑蒲棄道旁。」又云:「進士初擢第,頭上七尺燄光。」好事者紀其姓名,自神龍已來迄於茲日,名曰《進士登科記》,亦所以昭示前民,發起後進也。餘初擢第,太學諸人共書餘姓名於舊紀末。進士張繟,漢陽王柬之曾孫也。時初落第,兩手捧《登科記》頂戴之曰:「此千佛名經也。」其企羨如此。李右相在廟堂,進士王如泚者,妻翁,以伎術供奉。玄宗欲與改官,拜謝而請曰:「臣女婿王如泚,見應進士舉,伏望聖恩回換,與一及第。」上許之。付禮問,宜與及第。侍郎李暐以詔詣執政,右相曰:「王如泚文章堪及第否」暐曰:「與亦得,不與亦得。」右相曰:「若爾,未可與之。明經、進士,國家取才之地。若聖恩優異,差可與官。今以及第與之,將何以勸?」林甫即自聞奏取旨。如泚賓朋讌賀,車馬盈門。忽中書下牒禮部:「王如泚可依例考試。」聞者罔然失錯矣。寶應二年,楊綰為禮部侍郎,奏舉人不先德行,率多浮薄,請依鄉舉裡選。於是詔天下舉秀才、孝廉。而考試章條漸加繁密。至於升進德行,未之能也。其於應此科者蓋少,遂罷之,復為明經、進士。